最近在读一些关于经济危机的文献。下面是其中的几点学习体会和由此引起的感想。
首先的一点就是,经济危机并不是天塌下来,而是经济运行的周期性表现。
讨论经济危机的文献浩如烟海,最近读的是罗斯巴德的《经济萧条:成因及其治愈》一文。罗斯巴德是美国的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其学术脉络深受奥地利学派的影响。
罗斯巴德首先讲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30年代大萧条爆发的时候,美国媒体开始用的词是萧条,后来觉得这个词会影响人们的预期,就改成了衰退期,但衰退这个词也有点太负面,又改成低迷,再后来又改成不景气、减速,甚至还有人将其称之为斜向运动。
可见,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情。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30年代大萧条毕竟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对于这样的事件,人们除了恐慌,还有陌生。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期间,经济危机、金融危机发生了无数次,人类应对这种事件的能力也在提高。
因此,如果用商业周期理论的眼光来看,经济危机不外乎就是商业周期中的一个阶段。
经济周期的起点,是繁荣时期的信贷扩张。值得注意的是,信贷的扩张虽然与货币的供给直接相关,但信贷的扩张不完全是由货币供应的增加造成的。比如,从1921年到1929年,美国的M2增加了46%,而同期流通的货币量保持稳定,这表明增加的大部分是信用。
根据罗斯巴德的解释,大萧条的出现是因为繁荣建立在信贷扩张的基础上。金融有一种内在的扩张冲动,而比起实业来,金融的扩张要更容易和符合本性。因为,银行可以超过所拥有的金银数量来扩张信用,信用扩张的越多,银行的利润越高。而信用扩张则带来货币供应的增加,造成物价上涨,带来繁荣。
金融的扩张,无疑会直接演变为实体经济的扩张。但实体经济的扩张,或产能的扩张传导到消费的扩张,不但会滞后,而且要打很大的折扣。最简单地说,人们能消费多少东西,比能生产多少东西,要复杂得多,困难得多。当着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的时候,紧缩的需求就出现了。首先是产能或实体经济的紧缩,然后是信用的紧缩。这就是所谓的暴雷。
扩张期有扩张期要做的事情,危机时有危机中要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周期的波动总会令人不舒服。因此,我们总是有一种一厢情愿:如果能熨平经济的起起伏伏多好。现代的经济学家相信,如果政府的智慧和能力足够,成功地熨平萧条和周期是有可能的。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尽管政府在这方面的调控能力在不断增强。
关键的问题是,要有这样一种意识:扩张期有扩张期要做的事情,危机时有危机中要做的事情。
扩张期会造成很多泡沫,甚至也会埋下许多未来的隐患。但即使是盲目的扩张,也不是一无是处。超出平时的快速增长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个往往被人们忽略的一点,即在泡沫中能做一些平时几乎无法去做的事情。有人举例说,在工业时代,铁路曾经吸引了一大批投资者,但最后,铁路修好了,可是,货运量和客运量没有跟着起来,很多人都血本无归。但是,如果没有当初的泡沫,就不可能有那么多投资涌进来,也就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建成铁路网络。正是泡沫破裂了,铁路的运费下降了,后来才出现了铁路货运和客运的繁荣。
经济学家Carlota Perez写了一本书,叫Technological Revolutions and Financial Capital。这本书研究了技术革命和金融泡沫的关系,发现金融泡沫是技术革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并且对于技术革命推广意义重大。在近代历史上,真正的繁荣往往都在泡沫破灭之后到来,一定程度上,泡沫是我们前进的方式。其道理是,突然增加的泡沫型财富不仅增加了财富的总量,而且打破了旧有的财富配置格局,使得技术创新更容易获得所需的资源。
危机是纠偏的最好时机,因此不要浪费任何一场危机的机会。前面说,扩张期有扩张期要做的事情,危机时有危机中要做的事情。其实,更进一步说,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平时很难做的,只有在危机中才有可能。正因为如此,有人甚至提出危机红利说。更有人提出,不要浪费任何一场危机。
许多现代经济学家认为,经济危机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是经济系统里很重要的自我纠偏机制。发生经济危机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经济系统中的某些环节存在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到了不可持续的地步,所以才发生危机。危机不仅让经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它还带来了额外的好处。有时,在危机之后,经济发展的层次反而得到了提升,或是经济运行的机制有了改善。所以经济学家许小年说,经济衰退未必是坏事,也可能是经济增长模式转变的机会。
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自然而然地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所以,我原来也说过一句话,历史往往不是由问题决定的,而是由对问题的应对方式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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