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小卓的妈妈被查出癌症; 不久后,她又发现自己怀上了二胎。疫情期间,她和老公的年终奖金也没了。她说,几年下来,家庭经济状况每况愈下,不得不精打细算,但又苦于不得要领。直到今年年初,她看到一位博主记录如何通过“存钱搭子”督促自己存钱和进行财务规划,受到启发,自己也加入其中,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的理财方案。
小卓说,自从有了“存钱搭子”,“现在购买欲降低了很多,每天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表格,看看今天要存多少钱。” 她说,从前每年结余一、两万,现在则看到了能存下10万元的希望。
“搭子”是指在某个领域有共同兴趣的伙伴,结伴进行某种活动,是近年来中国大陆兴起一种社交文化。
中国经济疫情后复苏乏力,房地产市场低迷、年轻人失业率高企、消费者物价指数下跌、服务业投资不振等多个方面让老百姓对经济前景忧心忡忡。社交媒体上的“存钱搭子”受到许多年轻人、尤其是女性追捧,成为中国后疫情时代年轻人的理财、消费新潮流。
最近两年,中国社交媒体上许多与存钱相关的话题标签陆续创建出来,比如“存钱”、“存钱大作战”、“存钱打卡”等等。根据数据分析提供商“新榜”的统计,其中“存钱”的标签自2020年10月在社交媒体小红书出现以来,共吸引了25亿浏览量,有将近38万人参与。
“存钱搭子”的话题标签最早于2023年2月出现于中国社交媒体小红书上,截至今年3月初,已经有超过170万次浏览量,关注热度超过87%咨询类话题标签。
寻找“搭子”小卓生活在中国福建省的厦门,目前两个孩子一个9岁,一个3岁,每月消费“随便都要5位数以上”。
她在新能源行业任职,工作尚且稳定,但她说,近几年来看到一些在医院、学校等事业单位工作的亲戚朋友纷纷遭遇失业、降薪,变得焦虑起来。
“市场变化不好讲,还是要居安思危”,她说。
小卓从2月中旬开始在社交媒体小红书和微信上寻找自己的“存钱搭子”,加入了好几个群组一起存钱,自己也集结了一个近百人的“搭子”群组。
每个小组的成员有几十到几百人不等,大多是女性,平均年龄在20至40岁,包括不少年轻妈妈。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职业背景,通过接龙的方式每日定时打卡,记录自己的收支和存钱情况,强制形成存款习惯。
小卓计划通过手机应用程式,分365天、52周、12月三个计划执行。 比如在365计划中,第一天存1元,逐日递增,到第365天就存365元,这样加起来一年下来总额约有6万多。
她还有几个“一对一”的“存钱搭子”。 大家收入相似,定下规则和目标:每周或每月要存多少钱,按时总结收支。 如果达成目标,还会寄送礼物奖励对方。
“搭子”们还对彼此的消费行为进行监督。如果控制不了某些物品的购买,就发出来让大家帮忙分析,到底该不该买——是必需品,还是冲动消费。一位搭子表示,自己原本要买一个几千元的包,经另一位“搭子”劝说,换成了一个几百元的二手包。
在社交媒体豆瓣上,一个名为“贫民窟丧心病狂攒钱小组”于2020年3月创建,创建人在介绍中称,“‘丧心病狂’不是轻飘飘一句口号,也不是疯狂压制欲望的代名词,而是一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决心和自律”。该小组欢迎年收入低于8万的人加入。 截止今年三月初,已有2.8万成员。
许多小组成员表示,把钱存进银行,也是因为实在没有更好的投资渠道。
根据万得资讯,从2020年到2024年年初,中国居民的存款达到了约58万亿元,其中82%是定期存款。 这一存款数字约是2009年到2019年间的总和。
也就是说,中国居民在疫情三年期间的存款,几乎相当于过去十年的规模。
专家认为,庞大的定期存款数字背后,是严峻的经济下行和糟糕的就业形势。“居民对于未来经济的信心非常低,存款本身是在应对家庭面临的风险,一部分是对自己未来收入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助理教授陆曦说。
“居民存款实际是在进行‘预防性储蓄’”,他说。
陆曦解释说, 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与日本90年代泡沫经济破裂后的情况相似,“当时日本的家庭主妇进行定期存款是非常普遍的一种理财手段。”
向上一辈取经在社交媒体上寻找“存钱搭子”的人,有不少是年轻妈妈,包括32岁的陈小姐。
陈小姐和丈夫在中国中部的河南省供养两个孩子和四位老人,她给自己的家庭算了笔帐:孩子的教育和医疗,一个需要65万,就算打个折扣按40万算,两个也需要80万。 四位老人没有退休工资,假如从60岁开始给每人每月给500元,到85岁就需要60万,还不包括生病等突发状况。 而整个家庭还至少要购买一套房,一辆车,共需100万。
她甚至还想到了两个儿子未来娶媳妇的钱,最低每人需要给100万。 还有她和丈夫的养老问题等等。
这样算下来,陈小姐认为,“500万元只能说勉强活着,800万就要更多的选择权,1000万才能生活的还不错”。这个数字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陈小姐做美容生意,近几年来不仅客量减少,很多熟客也在缩减自己的开支。
“要么不再购买,要么原来在这进行高消费的(老顾客),变成了基本需求消费,所以对于我们的收入来说,面临着很大的挑战”。
今年,她又怀上了三胎,“存钱的意愿比往年更强烈了。”
许多像陈小姐一样的人在“存钱搭子”群组里分享各种各样的省钱技巧。有的提倡断舍离,善于利用二手平台转让物品。 有的呼吁极简生活,拒绝在网络促销时大规模囤货,生活必需品用完再买。 也有人分享兼职渠道,表示能赚一点是一点。
而陈小姐自己却选择效仿上一辈人的理财方式——把现金存在家里。 她准备了橡皮筋和盒子,每个月工资入帐后,就到银行把大头的钱取出来,放在家里。等存够了一定金额,比如5万,再到银行存成定期。
“看着踏实。” 她说,每个月看着盒子里的钞票一点点厚起来,特别有满足感。
她在小红书上记录自己的存钱日记,自我监督进行强制储蓄。
陆曦助理教授说,“向社会投资的系统性风险过大,而带来的实际回报率非常低,对于老百姓来说,就觉得已经没有现金存款更合适的了。”
不仅用现金存款,还用现金消费。在如今高度数字化的中国,连在市场买菜都是扫描二维码进行电子支付,极少有商户还保存零钱找给客户,用现金买单的行为非常罕见。然而的确有不少年轻人反其道而行之。
许多人表示,存现金能给自己的消费行为制造障碍,限制购买欲望。
“怎么不方便怎么来”,陈小姐说,“消费的时候会更加受到限制,也是想通过这样强制性的措施来迫使自己产生危机意识,延迟满足。”
她还说,如果是购买较贵的物品,需要等银行卡里积攒到足够的钱后再去消费。“在想买东西的时候打一个时间差,借助这个时间差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件东西。”
“算是强制促使自己储蓄的一个手段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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