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在墨西哥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会议的主席不断提到“全新世”这个词。全新世,根据传统的地质学观点,是指地质时代的最新阶段,开始于最后一次冰川期结束的时候,也就是1.17万年前,并持续至今。
参加此次研讨会的一名荷兰大气化学家,实在听不下去主讲人频繁提及全新世并反复强调地球正处于全新世的言论,他脱口而出:“我们不再处于全新世之中;我们已经进入人类世。”
这名化学家,叫保罗·克鲁岑,因证明了氮的氧化物会加速平流层中保护地球不受太阳紫外线辐射的臭氧的分解而获得1995年诺贝尔化学奖。
人类世,海洋生物的噩梦?
2002年,克鲁岑将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写进一篇文章《人类地理学》之中,并对“人类世”一词给出了具体阐释。他认为:“自1784年瓦特发明蒸汽机以来,人类的作用越来越成为一个重要的地质营力;全新世已经结束,当今的地球已进入一个人类主导的新的地球地质时代——人类世。”
这一概念迅速引起了不同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2009年,国际地层委员会下属的第四纪地层学小组委员会,成立了国际人类世工作组,专门负责考察和界定“人类世”。2019年,该工作组以29票赞成、4票反对的结果就提议“人类世”始于20世纪中期达成一致。
(图/地球知识局)
选择将20世纪中期作为人类世的开始,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我们走向了核能时代,煤炭等资源被大量开采,海洋里漂浮着数十万吨的塑料垃圾,全球大范围焚烧化石燃料,致使碳排放量激增,生物多样性急剧下降……
人类活动在地质记录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我们的行迹在地球漫长的生命中,无比清晰。
地球的面貌在近一个世纪中受人类影响而变化巨大。
当然,也有很多质疑“人类世”的声音,认为这个概念过于简单化和模糊化,掩盖了不同地区、不同社会和不同时间尺度上人类活动影响的多样性和差异性。
然而,正如中国“黄土学之父”、已故著名地质学家刘东生院士所说的那样:“人类世的提出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因为它不仅是一个地质学分期的问题,同时还涉及人在自然界的地位的问题和人类认识自己的问题。”
人类塑造世界的能力,随着技术实力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强。出生于1901年的英国化学家维克多·亚斯利,对聚合物合成工业的潜力非常感兴趣。经过几十年夜以继日地辛勤研究、实验,他终于发现了没有气泡的塑料的制造方法,完善了可用于假牙和假肢之类产品的塑料混合物。
亚斯利所设想的未来,是一个以塑料奇迹为核心的世界。在他的愿景里:“这种未来的塑料时代,人们会看到一个色彩绚丽、璀璨闪耀的世界。”
他的愿景,如今早已被实现。
事实上,我们现在确实生活在塑料时代里。2022年全球塑料生产总量在4亿吨,同比增长约600万吨,世界上到处都是塑料。它们出现在长满野花的路边,积聚在浩瀚的海洋之中。
成千上万吨的塑料,足以聚集成海。
海洋垃圾“堆积如山”,每年约有上千万吨塑料垃圾流入海洋。对于那些以海为家的生物来说,塑料是生命里的“不速之客”。动物们一直未能有任何进化的防御机制。
对于一只棱皮龟来说,塑料袋和气球看起来就像猎物一样。在法属圭亚那,每只棱皮龟都要拖着重重的躯体上岸筑巢,再加上一大块超过2.5千克塑料袋和麻布袋,足以把它拖得筋疲力尽。
从微小的浮游生物到庞大的鲸,似乎都很难摆脱人类活动带来的沉重负担。
除了塑料垃圾外,气候变化、海洋酸化、过度捕捞也让海洋这片生命之源和其中栖息的生命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这片本就属于它们的家园,不应如此。
全球变暖导致海洋酸化
法国科学家拉马克在1809年的著作《动物哲学》中曾乐观地认为:“生活在水中的动物,尤其是生活在海水中的,其物种往往不易受到人类的破坏。它们繁殖速度极快,逃脱人类追捕或陷阱的手段颇多,因此人类绝不可能会破坏这些动物的整个种群。”
《动物哲学》拉马克著
商务印书馆, 1938-3
当时的他大概没有想到,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竟如此之快,以至于星球上的海洋生命很难做出快速的反应。
瑞典化学家斯凡特· 阿伦尼乌斯在1896年首次提出,某种形式的全球变暖是因燃烧化石燃料引发的,并认为气候变暖将带来稳定、宜人的气候,带来更加丰硕的农作物产量,更宜于人类繁衍生息。
如今我们知道,地球,是一个错综复杂、精妙绝伦的生命系统,由无数相互依存的部分组成。一点点的气候变暖并不是单纯地帮助人类摆脱冬季的寒冷,或者延长农作物生长季节那么简单。
数以千计的研究表明,全球变暖会对气候产生深远影响。创纪录的暴雪、突然的龙卷风或猛烈的季风洪水,都是全球变暖的产物。
随着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上升,溶解在海洋中的二氧化碳含量也会上升。
自前工业时代以来,人类活动(主要是化石燃料燃烧,城市和农业对森林和沼泽的开发利用以及水泥生产)释放的二氧化碳大约有30%被海洋吸收。二氧化碳在海水中溶解时会产生碳酸,这对于珊瑚和其他钙化生物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数千年来,无数代的珊瑚日积月累,造就了世界上最壮观、最多样化的海洋栖息地。
它们的颜色从淡雅的粉色到热情的红色,从宁静的蓝色到活泼的黄色,构成了一幅幅绚丽的海底画卷。珊瑚礁间的缝隙和洞穴是鱼儿的乐园,海龟的栖息之所,以及无数海洋生物的庇护所。在这里,生命以最绚烂的形式展现。
珊瑚是一种依赖碳酸钙来构建其固体骨架的生物,所有的热带珊瑚礁寄居的水域都不足100米深,因此它们更容易受到海洋酸化的影响。
如果大气中二氧化碳在目前水平上翻倍,那么世界上所有的珊瑚礁都将从生长状态转变为侵蚀退化状态。其缤纷的色彩将被白色取代,宣告着死亡的到来。
在两极地区,酸化问题更加严重,碳酸盐在仅有数百米深的水层就会溶解。
极地海洋里有一种翼足类动物小蜗牛,它的足可以伸展成一双精致的翅膀,它的贝壳晶莹剔透,是极地食物网链中的低层动物,分布密度每立方米水域高达上万只,被称为“海洋薯片”。令人惋惜的是,实验表明,持续酸化的海水,可能很快就足以溶解其外壳。
(图/地球知识局)
人与海的命运
我们始终无法确定,未来海洋中,物种将如何快速适应环境变化。或许有人认为,我们的星球拥有自我修复和循环更新的能力,几十亿年的漫漫历程中,生命欣欣向荣,又不断地灭绝与重现。似乎物种灭绝、生态破坏,对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地球而言,不值一提。
我们栖居的地球,的确生生不息。物种增增减减,生态系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转换、变化。即便是在漆黑的深海里,极端的环境也难以阻挡生命的奇迹。生命的自然适应无始无终,总是给我们带来惊喜。如果给自然一个机会,它或许能够自我平衡。
但问题在于,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自然恢复的限度,而这种变化是不可逆转的。
几千年来,陆地为了顺应农牧业的发展、城市和工业的繁荣,地理地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浩瀚的海洋在人类文明历史的大部分时期内,一直处于稳定状态。
人类改造自然的规模和速度还在不断增加。
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经常会在沿海和河口捕捞、采集海鲜。当人们最初因生计所需而大规模利用海洋时,海洋仍处于“黄金时代”,其丰富性和繁衍力尚未受到严重威胁。
但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人类对海洋的影响日益加重,海洋变迁的速度和范围令我们始料未及。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人们对海洋环境的意识日益增强,但问题却不断蔓延,日趋严重。时间就是生命,海洋需要时间,也需要我们的协助和保护。
人类拥有强大的适应能力。我们的祖先通过迁徙、探索和定居,逐渐扩散到地球的每个角落。从火的使用到现代科技的发展,我们不断创新,以适应和改造环境。
我们用自然的赐予建立自己的家园,跟随四季的更迭春耕秋收、夏耘冬藏,文明的薪火在星辰大海的见证下世代传递。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用我们的能力来维护和恢复我们的资源。适应改变,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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